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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尋人合約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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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而逃,毫無情義。

淩渡宇轉身微笑道:“大駕光臨,蓬壁生輝。”

愛麗絲一點也不領情,生硬地道:“誰有興趣來找你,博士命我帶你往他的游艇上,你可以起行了嗎?”

看著她的女兒情態,淩渡宇忍著笑道:“只要你高興,我隨時也可動身,只不知今日的早餐,有沒有一道‘愛麗絲香唇’。”

愛麗絲寒著臉道:“請你尊重自己,走吧!”帶頭走了出去。

一輛吉普車,恭候門前。

兩入坐上車尾,愛麗絲故意偏坐一端,詐作全神觀望窗外的風光。

淩渡宇為人瀟灑之極,毫不放在心上,尤其是他對愛麗絲這清純的女孩頗有好感,那天一時不禁,情挑淑女,已有點後悔,這時樂得清靜,希望她只是一時情動,事過即消,以他兩人的關系,自是不宜有進一步關系,雖然他對男女之事,頗為開放,卻不願蓄意去傷害任何人。

一直到達巴極的豪華游艇,兩人間無片語交談。

巴極在船尾的看臺上,設下早餐,招待淩渡宇。

愛麗絲和八名大漢,避進前艙,淩渡宇知道巴極要和他商談尋人的細節了,不知為甚麽,有點緊張起來。

游艇在廣闊的湖面上飛航,艇末的摩打,翻起滾騰跳彈的白浪,拖著一道長長的尾巴。

濃霧早散去,陽光普照下,夢湖像片無盡無窮的大鏡,反映著上空的白雲藍天。

令人愉悅的天氣,很難聯想到昨夜那夢幻般的神秘湖霧。

巴極一身雪白的獵裝,氣派迫人。

淩渡宇嘆了一口氣。閉目仰面,任由陽光輕撫。

巴極打開話匣,緩緩道:“昨夜般的大霧,夢湖一個月內最少有四天,都是黃昏開始,清晨始散。”

淩渡宇深深吸了一口氣,道:“為甚麽會有這種情形?”

巴極道:“夢湖位於中科迪勒拉山脈和東科迪勒拉山脈間的低地,是馬格達雷那河的支流湖泊,因地形低註,附近山脈形成的幾道冷空氣流,積聚在整個湖區上,冷空氣吸收了夢湖蒸發的濕氣,形成長年結聚的低霧,但在地球上,如此濃霧仍屬罕有的現象,兼且夜來日消,更是奇怪,我曾請教過專家,他們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,我有一種直覺,這霧是夢湖蓄意形成的。”

淩渡宇失笑道:“你好像把夢湖當作有意志、有生命力的異物了。”

巴極正容道:“我正要請教,你是否也有相同的感覺?”

淩渡宇呆了一呆,啞口無言。

他的眼光落在夢湖上,這個湖的變幻多姿,由第一夜駕著戰機,來轟炸巴極的湖祭,他已感受得到,湖霧活如人類情緒的變幻,昨夜濃霧隨著神秘絕色美女飄揚飛舞,更是幻化無常,仿若有靈性的生命體。

難道美女真是湖神的化身,自古以來享受著人類以活人的祭獻?

巴極奇鋒突起,問道:“你昨夜遇到甚麽?”

淩渡宇搖搖頭,把昨夜纏人的情景摔離腦海的舞臺,話題一轉道:“好了!言歸正傳,你究竟要我找誰?”

巴極的神態有點不甘心,不想以威淩的姿態迫淩渡宇說出真相,沈吟半響,在懷內抽出一張照片,慎重地遞給淩渡宇。

淩渡宇從容接過,一看之下,霍地站起身來,面色大變,叫道:“是她,是她!”

巴極也站了起來,緊張地道:“你在那裏見過她?告訴我!”最後一句大聲叫了起來。

淩渡宇胸口不斷起伏,喘起氣來,駭然望向巴極,道:“她就是經你親手火葬的人嗎?”

巴極點頭。

淩渡宇軟弱地坐下來,閉上眼睛,緩緩道:“你肯定她死了嗎?”

巴極也坐了下來,低著頭,面上神色變化得很厲害,忽晴忽暗,沈溺在痛苦和快樂交激的回憶裏,足有數分鐘之久,才驚醒地擡起頭來,眼光瞟向天上飄舞的白雲,悠悠道:“四年前,我第一眼見到晴子時,才明白甚麽是一見鐘情,而且是那樣深切地體會到。”

“她的父親是日本的富商,母親是法國的望族,為了生意來巴拿馬暫住,我……和她熱戀起來,她不顧父母的反對,到夢湖與我雙宿雙棲,我為她放棄了其他的女人,可是,她並不同意……不同意我的謀生方式……三個月後,她久郁成病,就那樣去了……”巴極把臉埋在寬大的手掌內,神情激動。

淩渡宇暗忖,晴子死亡的原因,恐怕絕非巴極所說的那樣簡單,問題是現在不宜深究。

巴極道:“你手上相片中的她,穿著她最愛穿的白紗,她說:每天也要穿白紗,每天也要作新娘子。病死後,身上穿的也是白紗。”

淩渡宇不寒而栗,望向相片中的女子,秀發長垂,漆黑的眸子,像深夜裏虛空中最亮的星辰、白紗輕柔若雪,襯著絕世的姿容,難怪連巴極也為她顛倒。

她正是那霧夜被他追逐的美女。唯一的分別,就是那美女比諸相中人,更具出塵脫俗的驚人神秘美和詭異的魅力,以淩渡宇的心靈修養,仍是不能自已,夢縈魂牽。

巴極俯首低回,以微不可問的聲音傾訴道:“我在她的遺體旁守候了三日三夜,在另一個大霧的深夜,把她放在一艘盛滿鮮花和枯木的小舟上,放往夢湖的湖心,引火點燃,只有火,才配得起她……”

“以後每一年的忌辰,我點燃一只盛滿鮮花和柴枝的小舟,作為對她的祭祠,那夜你駕機來襲時,小舟上的引火物還未點燃,你戰機的炮火,引著了小舟的燃燒品,完成了今年的祭禮,看來我還要多謝你。”

淩渡宇很想笑言兩句,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,盡管這黑道梟雄無惡不作,他對晴子的深情和思念是無可置疑的。

海深雖有底,相思卻是無邊岸。

巴極自言自語地道:“她的葬禮後,我對她的思念,沒有片刻能停止,我瘋狂地從事各式各樣的危險生涯,希望能以高度的危險和刺激,麻醉自己,豈知反而使我的財富勢力擴展了十倍以上,才是始料所不及。”巴極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,一個求死的人,偏死不去。

淩渡宇忽地明白了他要在湖中的祭臺上強奸雅黛妮的心境。巴極藉那高度肉欲的刺激,忘記懷念晴子的痛苦。甚至他要把敵人鞭打,可能也是這種不平衡心態下的變態行為。

巴極擡起頭來,道:“晴子死後八個月,在一個大湖霧的晚上,我見到她……”

淩渡宇默言不語,他早料到巴極要告訴他這種異象,因為他本人昨夜也見到這絕代的佳人──晴子。

巴極沈醉在他對晴子的思念裏,沈醉在破天荒第一次向人傾訴這方面事情的情緒裏,並沒有覺察到淩渡宇的異樣,續道:“她半倚著玻璃屋露臺的欄幹旁,穿著她最喜愛的白紗,大霧中若現若隱。她比以前更美麗了,她的眼睛,像海洋深淵內發光的寶石,那令人心碎的怨郁,是那樣出眾和超然,是不應存在這世界的美好事物……”

淩渡宇插口道:“你是否在做夢?”

巴極面容一變,正容道:“不!我當時絕對清醒……”

淩渡宇道:“會不會你思念過度,產生了幻覺?”

巴極失去了一向的從容和風度,面上的肌肉扭曲起來,一掌拍在桌上,所有杯碟跳了起來,狂喝道:“不!不是幻象,她的的確確在那裏,以後每逢大湖霧的晚上,她都出現……”

淩渡宇道:“那你為何不抓著她……”

巴極沮喪地道:“每次我走近她,她便逃走,返回湖裏。”

淩渡宇曬道:“甚麽?她住在湖底的嗎?”

巴極面上青筋現了出來,聲嘶力竭地叫道:“你還不明白嗎?是夢湖把她覆活過來!”

靜默倏忽間占據了整個空間。

淩渡宇手足冰冷,他一直和巴極針鋒相對,是不願意歸結到這個結論。

巴極深深吸了一口氣,盯著淩渡宇道:“告訴我,昨夜你是否遇到她?”

淩渡宇呆了片刻,終於攤開手,點頭道:“是!”

兩人間的對峙,松弛下來。

巴極道:“我用盡一切方法,晴子亦是可見而不可即,於是我找來了世界上最著名的靈媒和巫師,都是勞而無功,他們甚至連晴子的影子也見不著,於是我作了個廣泛的調查,斷定了這世上,只有你一個人能幫助我。可是由於立場關系,在一般情形下,你不幹掉我已是給足面子,於是本人用上了一點手段……”

淩渡宇悶哼一聲,以示不滿,心中同時轉到另一個問題上,靈媒和巫師的失敗,是否代表了晴子非是鬼魂一類的異物,難道真是夢湖的力量把晴子覆活過來?使她再次成為有血有肉的人?

巴極道:“夢湖是我一生人曾到過的地方中最奇怪的一個處所。我第一次踏足哭石的遭遇,你昨天早上曾經歷過,滋味如何?”

淩渡宇不答反問,道:“博士!請問你聽過一個解釋鬼魅存在的‘分子記錄理論’沒有?”

巴伍這博士一愕後道:“願聞其詳!”

淩渡宇組織了腦內的思想,道:“有位心理學家,為一所著名的兇屋作了一個別開生面的實驗。他揀選了屋內鬧鬼鬧得最兇的房間,房內只有一張古老大椅,據說兇屋的主人是在這張椅上給人以兇殘的手段謀殺了的,自此陰魂不散。”

“心理學家先後把三種動物,放進房間內去。第一種動物是老鼠,甚麽反應也沒有。跟著是一頭貓,貓兒一步入房內,立時全身毛發倒豎,竄到角落,對著那椅子咆吼舞爪。最後是一只狗,它一進房內,即向著椅子狂吠,好像能見到那鬼魂一樣。”

巴極透了一口氣,道:“這是否證明了鬼魅確實存在。”

淩渡宇道:“可以這樣說,不過這種存在,只是一種記憶體的形式。”

巴極皺眉道:“我不明白。”

淩渡宇道:“科學界對這現象有個合理的解釋,他們說,所有物質的分子,無論是石頭、樹木、泥土以至乎任何的物體,都有儲存能量的能力。所以當一個人被兇殘謀殺時,那人臨死前的淒慘激情,使他的腦袋釋放出大量遠超乎平常人能放出的能量,周圍物質的分子於是把這能量以某一種形式吸收和記錄下來。貓、狗或擁有較常人敏銳觸覺的人,例如你和我,便可以感應或接收到兇殺現場的物質分子內遺傳的記憶,甚至因其刺激而產生幻象,做成鬼魅的現象。”

巴極緊鎖眉心,思索著淩渡字的說話。這個“分子記錄理論”可以完滿地解答了很多兇屋或兇地的問題。眾所周知兇屋每多和兇殺有關連:醫院是鬧鬼最多的地方;沒有人會感覺在殯儀館是舒服的一回事,因為那虛的物質無時無刻不在大量吸收悲傷的情緒,反之,廟宇和聖殿教堂卻吸收了人類的精誠正意,感覺上自然是莊正寬容。

巴極道:“你這理論,或者解釋了哭石的異事,但仍解決不了晴子的問題。”

淩渡宇洩氣地道:“是的!無論在時間的長短、形象、地點,都非是這理論能解答,真教人頭痛。”

巴極苦笑道:“若果真是這麽容易解決,我何須用盡手段,把你引來。”

淩渡宇嘆息一聲,心湖內浮起晴子的絕世姿容,夢湖不但把她覆活過來,還把她變得更美麗了,一種不應屬於人間的、動人心魄的美。

夢湖!

是否你把人間的夢想實現了過來。

※※※

那天下午二時,淩渡宇回到夢湖水莊。

目下在巴極這私人王國內,他是享有完全的自由,巴極甚至賦予他隨意進入他玻璃屋的特權。

整個下午,他都在沿湖區域閑散地踱步,他很久沒有這樣的閑情了,偷得浮生半日閑,頗自得其樂。

今天是他來夢湖後天氣最好的一日,直到黃昏,斜陽把西邊天染得霞彩萬度時,天空仍是清明如鏡。

七時許他還舍不得離開,沿著夢湖的路,信步來到哭石之前。

淩渡宇心中升起一股火熱的企盼,渴望再見那神秘的美女一面。忽然心中一陣焦躁,他的欲望是那樣的強烈,連他也吃了一篇,正要細思時,汽車聲在身後響起。

一輛勞斯萊斯,在一位全身紅色制服司機的駕駛下,停在身後。

車尾箱門打開,愛麗絲的助手,那風韻動人的日本少婦夏太太走了下來。

她像有點怕接觸淩渡宇灼灼的眼神,又或是不屑直視對方,低頭道:“淩先生,愛麗絲小姐派我來接你回去,今晚有個舞會,博士希望你能參加。”

淩渡宇隨著她生進車尾箱後座,汽車徐徐開出。夢湖的湖面上開始了一層薄薄的煙霞,輕柔飄渺。

夏太太低頭不發一言,像是不勝嬌羞,神態可人。

淩渡宇忍不住逗她說話道:“你來了這裏有多久?”

夏太太輕聲道:“對不起……淩先生,我不想答這問題。”語音雖溫婉,內容卻決絕。

淩渡宇碰了個釘子,大感沒趣。他有個奇怪的感覺,他前後見過這嬌俏的女子兩次,這一次她的敵意大增,是甚麽道理?

淩渡宇回到他客居的寓所,衣櫃內準備了幾套禮服和西裝,完全吻合他的身材,巴極像個無所不能的魔術師。

淩渡宇梳洗後,換上深藍的燕尾禮服,打上蝴蝶結,走出廳外。

夏太太等候已久,見他出來,眼睛不由一亮,被淩渡宇出眾的神采吸引了目光,當接觸到他深黑明亮的眼睛時,俏臉一紅,垂下頭來輕聲道:“車子在門前!”

淩渡宇在夏太太的眼中看到很覆雜的表情,似乎是讚賞揉合著深切的惋惜。

在夏太太的陪同下,淩渡宇到達了玻璃屋。華麗的房子,大放光明,門前車水馬龍,不斷有人進入華宅內。

淩渡宇下了車,夏太太留在裏面不出來。

淩渡宇回身俯頭望進車內出奇道:“你不是要參加這個勞什子舞會的嗎?”

車內的夏太太低頭道:“我只是下人,不適合的。”

淩渡宇咧嘴一笑,搖頭表示不同意道:“我敢擔保你是全場最美的女士之一,好了!現在給你兩個選擇,一是立即隨我入內,作我的舞伴;一是明日陪我一整天。”

夏太太滿臉漲紅,一伸手,升起了車窗,隔斷了聲音。

淩渡宇惡作劇的目的已達,大笑轉身,向玻璃屋走去。

愛麗絲一身粉藍真絲垂地長裙,胸口開得很低,露出一截雪白飽滿的胸脯,美艷迫人,和那天見到的二夫人,一同站在門內迎賓。

玻璃屋廣闊的大廳,聚集了二百多盛裝而來的賓客,仍是一點不覺擠迫。一隊身穿制服、二十多人組成的樂隊,在大廳的一角奏著華爾滋音樂,洋溢著十八世紀的中歐情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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